这种改造也代表着OpenAI放弃了‘平台中立’的原则,而这个原则非常非常非常重要。
搅动这一切的源头,是6月25日凌晨一则来自OpenAI的弹窗消息(下图为翻译版)。
OpenAI一直力图让GPT在对话中表现得更有温情,然而在这份弹窗中,它“冷漠”地表示抱歉,并“遗憾”地通知对方,自7月9日起,所有未列入支持的国家和地区将没办法使用API传输。
据悉,OpenAI支持数十个国家/地区访问其服务,但中国大陆、中国香港、俄罗斯、朝鲜、叙利亚、伊朗等地均未在列。根据该公司的指导方针,来自上述地区的开发者访问其产品可能会被封锁或暂停账户。
熟悉对外贸易的朋友可能会发现,OpenAI的支持名单与美国政府一直强调的“友好国家”名单如出一辙。
正如大家对这个新闻的第一反应一样,FutureLabs未来实验室首席专家胡延平表示:“这显然是一个地理政治学话题。”
出人意料的是,这次站在台前的会是OpenAI,上,至今还写着有关于它的创立愿景:“OpenAI进行AI研究的目的是促进和发展友好的人工智能,使人类整体受益。”
尽管各路媒体都没有提及促使OpenAI做出这一突然决定的原因,但其实答案不难猜测。
就在“关门”前一周,6月13日,另一则并不起眼的OpenAI新闻,不免引发人们的遐想:
OpenAI在官网上宣布,正式任命了美国陆军退役将军、前网络司令部司令和国家安全局(NSA)局长保罗·中曾根(Paul M. Nakasone)为其董事会成员。
官方的表态是,保罗·中曾根将帮助OpenAI“加强AI应对日益复杂的网络安全威胁的能力”。
据官网介绍,保罗·中曾根在陆军军官生涯中,为美国网络司令部的成立发挥了关键作用。他是美国网络司令部任职时间最长的领导人,还曾领导国家安全局,负责保护美国的数字基础设施并提升该国的网络防御能力。他曾在美国陆军各级担任过指挥官和参谋职务,并被派往美国、韩国、伊拉克和阿富汗的精锐网络部队。
与此同时,6月22日,美国发布一份规则草案,要求对美国在半导体和微电子、量子计算和AI领域的某些投资进行监管,禁止或要求限制中国在AI和其他技术领域的投资。
因此,一个有着重量级军方背景的成员进入公司核心层+一个刚出炉的针对性极强的法案,一切不言而喻。
据深度科技研究院院长张孝荣介绍,保罗·中曾根的加盟说明OpenAI的角色和目标已发生了变化。当下的OpenAI除了更看重商业利益,也会更看重国家安全的考量,这个公司不再仅仅是纯粹的科学研究。
与最初的非营利机构相比,现在的OpenAI可能更加关注其技术的商业应用、安全性和对国家战略的贡献。
张用一句话“狠话”定义了它的新角色:一个穿着商业公司外衣的美国国家情报机构。
换言之,OpenAI以及它手中的大模型,已经不单纯是一个商业工具,也是政府所希望掌握的战略资源。
胡延平则认为,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“断供”,他并不意外。随着GPT从3.5发展到4再到4o,马上又快进阶到5,它的能力每出现一次飞跃,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OpenAI会更在意自己的能力是不是会被它所不愿意的用户所“滥用”,因此出手限制是迟早的结果。
他说其实自6月中旬开始,OpenAI就已经“不装了”,即不再假装是非商业机构的角色,而决定以盈利性为目的去调整它的体系和结构。
据The information报道,OpenAI首席执行官Sam Altman和股东提出:正在考虑改变OpenAI的治理结构,转变为不再受董事会控制的营利性企业。
据猜测,成立营利性公司可能是在为了给OpenAI的首次公开募股(IPO)铺平道路。
关于到底要不要转型,OpenAI内部依然争论不休,但“对中国关上大门”这一举措本身,或正是OpenAI刀刃向内,进行大面积的基因改造的例证。
胡延平感叹道:“更重要的是,这种改造也代表着它放弃了‘平台中立’的原则,而这个原则非常非常很重要。”
人设说崩就崩,友谊的小船也是说翻就翻,国内不少AI大模型的开发者冷不丁呛了凉水。
对过去的OpenAI而言,开放API的过程有点像普通人去餐厅,顾客告诉服务员要点哪些菜,服务员会告诉后厨,然后后厨经过一系列准备食材、切菜备菜、煎炒烹炸煮后将菜交给服务员,服务员再把菜给到顾客。
在这一比喻中,相关开发者就是顾客,“菜”就是开发者所要的数据或者服务,而“服务员”就是API,后厨就是OpenAI的大模型ChatGPT。
由于这一“后厨”水平堪比米其林,因此全球开发者趋之若鹜。开发者点的菜,即GPT的大模型能力,被用来喂养各自开发的AI应用。尤其对一些从0开始的中国开发者来说是一个福音,而对那些资金并不雄厚的开发者,也倾向于通过OpenAI的工具训练AI系统和应用程序。
夸张时,还有的人直接把OpenAI做的菜换个包装,转到自家“餐厅”售卖,即所谓的“自研大模型”,实际上的意思就是套壳大模型公司。
据深度科技研究院院长张孝荣介绍,这次“断供”,首当其冲遭灾的主要是那些依赖OpenAI技术的AI应用开发者和使用GPT模型来开发大模型的公司。
▶▷技术依赖:这一些企业可能在技术上高度依赖OpenAI的API,一旦服务终止,他们的产品或服务可能没办法正常运行。
▶▷研发投入:接入新的大模型,要增加研发投入,也会令某些公司加速开发自己的技术解决方案。
在胡延平看来,直接套壳者损失最大,其次是依托OpenAI的API来做一些不同特色的应用开发者,比如说知识管理、对话、机器人、客服等,这部分人群的能力与OpenAI绑定越深,损失越大也越难掉头。
单纯从实际应用情况而言,张孝荣并不认同所谓“断供”的表述。在他看来,OpenAI从ChatGPT上线以来,就没有宣布对中国区域的开放,因此也没有产生过“供应”。
从技术上看,据澎湃报道,一些开发者会通过代理服务器或在海外部署反向代理机制,国内的使用OpenAI的API接口,这并不“合规”,也一直存在被断掉的隐患。
还有一些之前给国内开发者提供API的中转服务商,在消息曝出后,为了稳定军心,直接喊出“我们的源服务器本来就架设在OpenAI支持的地区,是通过中转请求后,来实现国内使用ChatGPT的效果,大家放心,现在可以照常使用。”
能不能照常使用不知道,由于这样的操作可能涉及数据出境问题,其存活时间依然难以预料。
有人关门,有人落水,对一些国产大模型厂商而言,却是极大的利好。据新闻媒体报道,OpenAI的新闻一出,许多大模型厂商都开始了自己的宣传计划,力图争取被前者拱手让出的市场。
比如阿里云、百度智能云、智谱AI等都表示,可以给OpenAI API用户更好的提供专属的迁移服务。与此同时,还有丰厚的优惠政策,例如,对于从OpenAI迁移的用户,百度承诺免费提供人工智能模型微调和旗舰Ernie模型的专家指导,以及5000万个token,研发人员可以使用这些代币查询机器人。
阿里和腾讯共同支持的百川智能提供了1000万个免费token。商汤科技则提供了5000万个token。智普则提供了1.5亿个token和一系列培训课程来缓解过渡。就连OpenAI最大的支持者微软也在微信上发布了分步指南,指导如何迁移到由当地合作伙伴运营的本地服务。
*在大模型中,“token”通常指代文本中的最小单位,可以是一个单词、一个字符或其他子字符串。对于英语文本,通常以空格分隔的单词作为token。
然而,尽管技术上的冲击最直接,但人们担忧的是更为长远的事。张孝荣表示,这一事件可能会在中国AI行业和舆论中引发某些特定的程度的担忧和不安,他们担心未来可能还会有更多的技术封锁和限制。
他认为,这一波心理冲击和技术冲击,有助于激发所有人的思考,即“到底怎么样才可以发展AI?”“到底怎么样才可以让中国的AI更存在竞争力?”
近两年来,业内主流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共识,即许多人强调中国的AI发展应该重视应用层面,这沿用了互联网时代的一个惯例——美国研发,中国应用。
受此心态主导,国内的AI开发多少有些“以偏概全”,不重视研发,更致力于跑出一个杀手级应用。
在这样的基础上,依靠OpenAI“搭便车”便成了常态,本次事件中损失最大的恰好也是这类群体。
OpenAI的“断供之举”,令人呛水的同时也使人清醒。它提醒开发者回归到核心能力的开发,回归底层研发中,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,但胡延平表示,在AI领域,长期主义者关注的是智,短期主义者关注的是能。
实际上,不少AI行业的观察者,并不一边倒地认同此举会拉大所谓的技术差距中,从经验看,此类事件最终的鞭策作用远大于打压作用。
“对于中国来说,本次事件可能有助于在ChatGPT于2022年底首次亮相后,让许多在‘百模之战’期间创建的小型初创公司脱颖而出。”